十一



返程的飞机是下午6点的，他们4点就收拾好行李坐上大巴出发前往机场了。
谁知刚到登机口，就听到广播通知：前往Q市的航班由于目的地机场的天气原因延误，具体起飞时间待定。
有人拿出手机搜索Q市的天气情况，发现赫然是雨夹雪，还伴随着强风。经理打电话去联系火车票了，剩下的人在候机厅等待。
不到十分钟后经理带着郁闷的表情回来了：从X市去Q市最快的火车也要15个小时，而且现在票已经卖光了。经理加入了等待的队伍。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9点，有人耐不住肚饿跑去买了泡面蹲在候机厅吃了起来，张新杰虽然不饿，却感到深深地无力。
上次夏休回家时，他也是遭遇飞机延误三小时，直到晚上才到家。似乎每次和X市的航班扯上关系的时候，都会遇到这种事。这究竟是规律还是反常，他无从得知。
不过这次比上次更糟的是，现在已经9点，就算能够立刻起飞，到达Q市也要晚上12点多，那时他的生物钟正是深度睡眠的时间。
他忧郁地叹了口气，就算焦躁也没有任何用，只有等待起飞的通知。

将近10点时，登机口的工作人员终于拿起了喇叭，宣布准备登机。在这之前已经有不少旅客选择改签机票，此刻剩下的除了战队之外不过寥寥。在等待中早已耗尽了力气的队员们此刻都是无精打采的，排队登机。
夜晚的机场风很大，因为空旷而显得格外安静，远处指挥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地勤人员在说什么，可是在风声中什么都听不见。
机舱内几乎是战队包场的状态，坐定后看四周都是空座，不少人起身换座位，寻找同伴聊天，或是换到窗边打算看夜景。
张新杰的座位在前排窗边，他按照登机牌找到座位坐好，系好安全带，将座椅放直，便开始专心地等待起飞的通知。本来坐在他身边的队友跑去了别的位置，空出中间的位置，他回头，正好看见过道隔壁的韩文清。他正在埋头看刚才在机场买的电竞之家，阅读灯从头顶打下，将他前额的碎发晕染出金色的光边。他的眉骨有些高，鼻梁根部有道凹陷，显得鼻骨的线条更加锋利挺拔。嘴唇抿得紧紧的，不知在看什么，表情那么严肃。
张新杰看了一会他的侧脸，回过头又望向窗外，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动，要起飞了。

等他再睁开眼，是被降落的广播通知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发现看不清楚，三秒后才反应过来是眼镜被取下了，身上多了条毯子，连肩膀也包住了。
张新杰醒了过来。
他掀开毯子，漫无目标地在身边摸索着，然后在座椅前的置物袋里发现了自己的眼镜，世界顿时恢复清晰。
他扭头，发现因为姿势僵硬，脖子有些酸痛，慢慢地活动几下才恢复正常。窗外已经能看到零星的灯火，再远处Q市看起来像是一块电路板，纵横交错的道路和点缀其间的灯光制造出非常美丽的效果。
他回过头，韩文清正靠在座椅上睡着，头扬起靠在座椅上，凸显出下巴和咽喉的曲线。他也裹了毯子，刚才的杂志此刻被塞在座椅前面的袋子里，露出半个封面。
他依然很困，脑袋像是拌了浆糊一般反应迟缓，他身体前倾将前额抵在前排座椅上，看着韩文清，他的手从毯子下面露了出来，放在腿上松散地交握住，手指纤长，骨节分明，连手背青色的血管和筋脉都隐约可见。
那双手能够爆发出的攻击力只有见过的人才会懂，此刻它就像两只沉睡的雄虎，安详地蜷缩在一起。
张新杰的头有些痛，无法适应的熬夜让他的身体剧烈抗议着，他闭了会儿眼睛，再睁开。
韩文清的下巴扬起，熬过一整天，胡渣已经微微冒头，下巴上有淡淡青色的踪迹。他的嘴唇不再抿着，而是紧紧地闭着，像是他一如既往的沉默一般。
韩文清慢慢地睁开眼睛，手从毯子下消失然后又掀开了毯子，他似乎也有些不适地活动了几下脖子，然后回过头，看到了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沉默着，韩文清紧闭的嘴唇松开了一下又再闭上，张新杰眨了眨眼睛，觉得眼皮沉重得快要抬不起来了，可他不想在现在闭上眼睛。
沉默还在持续，现在张新杰觉得像是被困在水下，水压让胸口发闷，他无意识地吐了口气，那变成了叹息，而他觉得他得要喊救命了。
救了他的是再度响起的机舱广播，飞机正在降落，瞬间失重的感觉令他坐直了身体靠在座椅上，忘了刚才的事。
耳鸣，一声闷响，持续不断的噪音，发动机轰隆隆的声音，机舱广播。
他们到达了。

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张新杰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出了汗，潮湿的额头被风一吹，带来森森的寒意，他抖了抖，在冷风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战队来接机的大巴早已等候多时，职业选手们大多都是夜行生物，倒是没有人像张新杰一样困得要死，只是经过如此波折的长途旅行，个个精神头都有些不佳。上了大巴也没什么人有精神聊天了，在沉默中回到了俱乐部。

张新杰打开宿舍的灯，惨白的灯光照亮了室内，他走进去，正准备关门，韩文清从他门前经过，打了声招呼：“晚安。”
关门的手停住了，他听见自己回答：“队长晚安。”
韩文清的背影消失在门框和走廊的夹角后，他数着渐渐远去的足音，关上了门。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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