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湖设定
完结

[1回]

江流客栈夏末时修缮了一次，这年夏天雨水充沛，客栈的屋顶需要修补，正好趁机将内外都拾缀一番。
同州人常说秋老虎，是指立了秋之后天气反倒特别热，酷暑难当。
晚上招待工人们吃饭，张掌柜让厨房做了漏鱼儿，淋上浆水浇头。在井水里冷过一遍的漏鱼儿特别凉爽，浆水酸中带辣，十分开胃。一群人捧着碗蹲在矮桌前正准备开吃，客栈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一人拿着剑当先走了进来。
工人们面面相觑后争先恐后地退到了墙角，小二一个趔趄差点撞桌子上，结结巴巴地说您是打尖还是住宿啊我们店里没钱的您看连顿稠的都吃不起了日子都没法过了打劫您换别家吧。
说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壮起胆抬头仔细一看……
“你们掌柜呢？”韩大侠黑着脸问道。
哎呀妈呀原来是您呐闹这么大声势我还以为是打劫呢掌柜他……小二才说了一半，一回头，又闭上了嘴。
张掌柜从厨房里转出来，看看韩大侠，平淡地开口：“这位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韩大侠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来找你的。”
他抽出一把扇子，展开，张掌柜仔细一看，正是自己原先那把。

“这把扇子你给了我，我却未曾回礼，这不合规矩。”韩大侠合上扇子，肃然道：“此番回来有两件事，一是回礼，另一件却是要与你商量。”
张掌柜的表情在听到他提起赠扇时松动了一下，复归平静，此时提到另有一事，便淡然反问：“商量何事？”
“上月庄里的大夫家中有事，返乡了。张掌柜医术高明，不知是否愿意移居密州，入我霸图山庄。”
“我还有这间客栈。”
“若是掌柜不舍，可连客栈一起搬去，掌柜若是不愿的话也不必在庄中留宿，可以继续住在客栈里。”
“那扇子不是我送你的。”
“这是两码事，一码归一码。”
张掌柜定了定神，说：“那扇子是师兄所赠，我只是借给你，你仍是要还给我的。因此回礼可以免了。”他伸手抽回了扇子，复又开口：“客栈之事，我须得再做考量。客栈并非我一人产业，只是代人经营。”

考虑归考虑，谁也拦不住韩大侠住下。
正值晚饭，韩大侠也来了碗浆水鱼鱼，吃完后干脆就坐在前堂门口乘凉，张掌柜在柜台后面整理账务，小二讨巧地洗了苹果送过来，韩大侠漫不经心地捡起一个啃下去，又甜又脆，还挺好吃。
他看向张掌柜，那人提着笔正在记什么，笔动如飞。他又摸摸怀里另一样东西，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叶修所托之物并非什么名贵之物，只是一本名册，带回霸图山庄后老庄主更是不知情，只是暂且替他收着。前来行刺的黑衣人身份暂未查明，留下的匕首也是寻常之物，无从探查。
后来叶修来霸图山庄寻他取回东西时，韩大侠问过他，叶修只是长叹不语。
虽不答，韩大侠却隐约知道了答案，能让昔日的江湖第一人如此费神，大抵是嘉世盟内部出了乱子。
既然是家事，他也没有插手的必要。韩大侠在霸图山庄给父亲祝过寿，又主持打点了山庄各大事务，终于有空想起江流客栈之事。
只是没想到，他带了一番心思远道而来，却被不软不硬地拒绝了，连同扇子也一并收了回去。韩大侠空有来势汹汹，眼下吃了个软钉子却也一筹莫展。

吃完苹果，韩大侠正要独自回房，走到柜台前时张掌柜似是正好结完了账，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张掌柜揉了揉眉心，问了一句：“你这次要住几日？”
韩大侠一挑眉，反问他：“你要考虑多久？”
张掌柜沉默了一会儿，看向他的目光依然清澈：“我不知道。”
“那我就等到你考虑好为止。”韩大侠转身上楼，脚步再没有任何犹豫。

这一住，又是三四天过去。韩大侠还真的只是等，什么都没有做。
张掌柜照常看店，有时候韩大侠到前堂来喝茶闲坐，两人还会随意聊几句。客栈里人来人往，江湖传言也不少，纵使张掌柜不在江湖，有些故事也听得耳熟。
也不知是怎么传出去的，韩大侠在客栈里还收到了江湖百晓生的书信，亲切问候之余询问他想不想知道这客栈的渊源，代价是他在客栈停留的目的。韩大侠冷哼一声，将信扯了。
又是一天，韩大侠下楼时正巧看见两个江湖人在客栈内动起手来，他正要出手劝阻，看见张掌柜，又停住了脚步。
张掌柜成功劝停了两人，张掌柜要他们赔钱，其中一人掏出了钱袋拿了一角银子出来。
然后韩大侠再次见识了张掌柜的算盘绝技。
张掌柜算完之后清清楚楚地报了价钱，韩大侠在旁边听得直皱眉。
这价钱，和上次要他赔钱的时候报的不一样啊，而且还差挺多。

那两人一脸肉痛的表情赔了银子后，韩大侠忍不住问张掌柜这是为何。
“他的钱袋里一共只有三十八两银子，多了他也赔不出。”张掌柜淡然答道。
韩大侠愕然：“你怎么知道……你能看出来？”
张掌柜点点头，收好银两，计入账簿。
韩大侠又追问：“那你是先看出来他有多少钱，然后才算每样东西赔多少钱？”
张掌柜待要点头，突然警觉，看向他。
韩大侠这才问出杀手锏：“你当时要我赔钱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
堂堂霸图山庄少庄主，怎么会在意那七十八两银子，更何况他此刻更想要的是另一样。只是如今才突然惊觉当初中了圈套，讶异之余心中也有些惊叹。
心机缜密又眼力过人，还身怀刀圭之术和深厚内力，这样的人只是做一个客栈掌柜，真是太过屈才。
“来霸图山庄吧。”一念及此，不等他回答，韩大侠又说道。
“去做什么？”
“帮我壮大霸图。”
“……”
“那扇子你其实早就知道在我手中，可一直没向我讨回，现在才说只是借给我，为什么？”
张掌柜抬起了头，神色中带着些许困惑，没有说话。
“客栈只是代人经营，那只要找到人选接手，你是不是就可以撒手离开？”
“我答应过你等到你考虑好为止，可是我不知道你要考虑什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张掌柜招呼小二来看着前堂，自己带着韩大侠回了房。
趴在墙角偷听的众人遗憾地回去接着干活了。
韩大侠坐在凳子上，看着张掌柜提壶倒茶，心中说不出的平静安宁。
“那扇子确实是我师兄所赠，并非骗你。”
张掌柜坐定，捧着杯子啜饮一口，开始缓缓说道。
“客栈确实需要人接手，这需要一些时日，这也并非虚言。”
“你中的毒需要静养，你回去后又连续奔忙，再奔波至此，对身体着实不好。”
韩大侠静静地听他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织小袋，打开，取出一块玉佩。
“虽然扇子并非你所赠，但受你恩情不浅，此间种种没齿难忘，唯有以此作为回礼。”
他拉开张掌柜的手，将玉佩放在掌心。
那是一块白玉所雕灵鹿踏石，质地纯粹细腻，通体光透，小巧玲珑。
韩大侠合握住他的手，让他握好那块玉佩。张掌柜的手在他手中，被他牢牢握住。
他再抬眼仔细打量眼前人，说：“本想与那扇子的词相配，如今只能落单了。”
张掌柜垂眸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与你去密州。”


张掌柜，现在要改称张总管，交待完最后一桩事后，总算有时间回到自己的小院。
去取前日所读残卷时，无意在桌上捡起一把扇子。说来也怪，自从韩大侠将这把扇子交还给他之后，他就再也没打开过。
此刻触及，想起此事，不禁心中哑然，他抚开扇子，上面的诗句一字一字地又现在眼前。
这扇子还是师兄所赠，写的是太白诗的一段：
别君去兮何时还
且放白鹿青崖间
须行即骑访名山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