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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唯一且非唯一存在的真相

整个嘉世，如果说叶修是陶轩最器重也最得力的战力，苏沐橙就是令陶轩最无可奈何的人。她天资聪颖，又掌握着许多苏沐秋留下的研究数据。陶轩需要她的帮助，就不得不容忍她的一些任性。比如说，实验器材方面的一些支援。

当然这不是毫无原则的偏袒，苏沐橙自己也知道分寸，不该说的话她绝不会提。

叶修很清楚这点，所以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烟。

“这里禁烟哦。”苏沐橙指指旁边墙上的标识。

叶修无奈地将烟又塞了回去。

陶轩和叶修相识十年，彼此间熟悉得甚过亲人。打开门看到叶修，陶轩并不诧异，将他让进屋。

陶轩的办公室一贯整洁明亮，办公桌正对的墙上是一幅巨大的电子星图，这个版本不是最新的，仍停留在第七区时的版本，用绿色亮点标出了嘉世所有的领地，从第一区时的星罗棋布，到第七区的零星散落，每一个据点都曾留下过却邪的战斗记录，叶修并不曾亲身去过这其中的许多据点，但是他仍记得他为之奋战的每一光年。

每一场胜利都是打响嘉世名号的鼓点，他们紧锣密鼓地扩张，一度成为最强大的战队。可是物极必反，接下来他们在越来越激烈的竞争里逐渐失去主导地位，衰落早就在暗中开始，等到呈现在眼前时，已经是山崩之势。

叶修很清楚衰落的原因，却无力阻止，那不是他，或者再加上苏沐橙能够阻止的力量。

陶轩在办公桌后和叶修一起看着星图，十年的时光，发展至今，嘉世却早已失去了最初豪强的地位，换作是谁都会感慨。

“那时候却邪还是最强的战机啊。”陶轩感叹。

听到他的话，叶修转身看着他，笑笑说：“现在也依然是。”

陶轩摇头：“如果是的话，我们至于还在第三区吗？”

叶修严肃了起来：“我们还在第三区，并不是由于却邪不够强。”

陶轩摆摆手，示意他停止这个话题，他们已经争论过很多次，却从来都无法说服对方。

只是这次，叶修似乎失去了配合的默契，强硬地接着说：“沐秋当年留下的图纸和理论架构究竟有多少价值你比我清楚，你害怕冒险，不肯开发新机体，只肯在却邪上下功夫。一旦却邪的进化速度慢了，我们不能再用实力碾压别人了，你就觉得是机体过时了。为什么你不肯睁开眼看看周围？你还要继续蚕食别人的地盘多久？”

陶轩愣了一下，去拿烟的手慢了半拍，他坐直身，双肘支在桌子上，双手交握于胸前，看着叶修，苦笑了一下。

“你不懂，你以为你知道了真相，但你还是不懂……”他缓缓摇头道，“苏沐秋当年留下的那些东西，你以为没有战队觊觎？这么多年我藏而不用，为的是什么？你以为，那些东西就没人动过手脚？……联盟并不全代表着正义。”

叶修没动，也没说话，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也摇摇头：“不管为的是什么，我都不能认同这样的行为。受害者身份并不应成为加害的理由。这样的战斗，恕我无法继续参与。”

陶轩看着他，皱起了眉：“我实在无法想象拒绝参战这种话也会从你这样资深老牌的驾驶员口中说出，我看你的确需要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叶修站起了身。

“那就再冷静一点，在那之前，我要收回却邪的驾驶权限。”陶轩走到门边，按开了房门开关，目送着叶修走出去。“等你想通了再来找我。”

叶修没有离开太久，他去了基地的顶层，深扎在地下的基地只有顶层能够见到阳光。他去了观测平台，在那里看到了一点点滑入地平线下面的太阳。

橙红色的，比地球的太阳更小一些，给基地的外层镀上了一道光边。稀薄的大气层没有多少阻隔效果，天幕的另一侧深邃的宇宙中遥远的恒星在闪烁着。叶修眯起眼，向宇宙的深处看去，他知道，在目力所不能及的无数光年之外，开拓宇宙的探险者们仍在前进，那里有危险，有敌人，但是却隐藏着无限的可能。

太阳落到了地平线以下，基地表面的光边消失了，观测平台被浩大的天幕覆盖。叶修索性坐在地板上，仰头继续看着。那里本也是他的目标，可他却坐在这里，无法参与。

也不知过了多久，通信器突兀地响起，他接起，是苏沐橙。

叶修接起，听她讲完便携虫洞的事之后，平静地告诉了她一个决定。

陶轩打开门，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叶修。此时距离在两人上次谈话不过48小时，他丝毫不怀疑叶修会带来令他满意的答复。

招呼叶修坐下后，他甚至心情很好地递了一根烟过去，叶修抬手接下，两人凑在一起互相点了烟，再坐回座位，一副融洽的样子。

先开口的还是陶轩，他问道：“你已经想好了？”

叶修点点头，吐一口烟雾，身体前倾看着陶轩说：“我想好了，我需要休息一阵子。”

陶轩还在惯性地点着头：“那我就把却邪……你说什么？”

“我想要离开嘉世，休息一阵子。”

陶轩皱起了眉，他停顿了片刻，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又开口道：“我想你也应该明白，你身为队长应该承担的责任，都是成年人了……”

“老陶，都是成年人了，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叶修打断了他，“我现在没法再帮你了。”

陶轩用双手支住额头，过了一会才抬起头：“好吧，看来我是留不住你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下一班运输船来的时候，我要先回一趟第一区。”叶修一边说一边向门边走去。

陶轩站起身，问他：“还会回来吗？”

叶修回头笑了笑，没说话，离开了房间。

“所以说，你干脆就自己做好了决定，只是通知我而已？”苏沐橙有点生气地瞪着眼睛问道。

她倒不在意叶修是不是仍在嘉世做驾驶员，她生气的是叶修要将她留下。

“我也不知道会去哪里，可能会很危险。”叶修辩解了两句，发现她的脸色越发难看了，灵机一动，接着说道：“到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个安稳的落脚地方，更别提实验室了。到时候你就算是带上再多研究资料，也没办法试验。”

苏沐橙的表情缓和下来了，声音还是有点闷闷的：“那等你稳定下来了，我就去找你。”

叶修苦笑着点点头：“好，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什么时候能稳定下来。”

“没关系，在那之前我会好好努力研究的。……你什么时候走？”

“下一班船是明天到，我要先回一趟第一区。”

“你是要……”苏沐橙的眼睛亮了起来。

叶修点点头：“没错。”

四、通往荣耀的无数条道路

区际运输船定期往复于每一区嘉世的主要基地之间，主要用途是运输资源，并不是专门的载人运输工具。不过叶修并不挑剔，他只是想尽快离开。

他简单收拾了行囊，大部分基地发放的用品都没有带走，在嘉世待了十年，最终能够带走的也不过寥寥。

反倒是来送他的苏沐橙，背了个大包，塞得鼓鼓囊囊的，看起来也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叶修皱起了眉。

“你这是准备去哪？”

“跟你一起去第一区啊。”苏沐橙明快地回答。

“这我知道，可你也用不着带这么多东西吧。”

苏沐橙嘻嘻一笑：“秘密。”

叶修叹了口气，女孩子就是喜欢搞这些神神秘秘的，他没再追问，等飞船进了空港后，和苏沐橙一起沿着船员通道走进飞船，等待卸货完毕，舱门重新关闭。

巨大的飞船发出轰鸣声，平稳地离开空港，加速脱离大气层，然后开始第一次跃迁。

目标，1M4。

第一批人类搭乘着最早的宇宙飞船飞向浩瀚的宇宙时，虽然料想到了宇宙中的危险，却没有能力做足准备，等到他们克服万难在第一区找到行星驻扎下来后，第一时间开始对当时的战机进行改造。

那已经不能叫做改造了，或许应该叫做革新。

经过强化和加固，而最终得出的产成品外形已大不相同，最初的设计者将它称为Gloria。

现在的机体基本都是以最早的Gloria作为母版，再有针对性地进行改造而制造出来的。大致分为三类，有些机体强于近身搏斗，以激光剑或机体本身进行攻击，机体护甲强大；有些机体精于远程打击，不仅是远程武器，也有人加装特殊性武器进行辅助攻击；有些机体则拥有极佳的机动性能，移动速度很快，可有效牵制对手，但操作难度更大。

也有些优质的机体可以拥有复合的属性，比如同时拥有高机动性和强悍的近战能力，但是属性间的平衡十分难以掌控，很容易出现毫无实战用途的废铁，因此这类机体非常稀少。

1M4，作为最早人类登陆的行星之一，也曾诞生过不少出色的机体，有些甚至一直服役至今。

比如叶修原本驾驶的却邪，或比如……

叶修和苏沐橙站在基地外围的一排房子前，有点费力地辨识着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的门牌。

太久没有回来过，记忆中的坐标有些偏差，这些房子外形上看起来又完全一样。两人从左往右数一遍，又从右往左数一遍，总算确定了目标。

叶修在口袋里翻翻捡捡，找出来一张门卡，在落满灰尘的扫描装置上刷一下，嘀的一声电子音，门应声而开。

由于离开时闭锁了所有门窗，尽管经历了长久的时光，这里透着一股陈旧的气味，却没有两人预想的扑面而来的灰尘。东西都安静完好地摆在它们本来所在的位置，上面蒙了一层薄灰，但尚能辨认每样物件的外形。

叶修走进去，向空无一人的房间打了声招呼：“我们回来了。”

苏沐橙跟在他身后，伸展双臂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放松地说：“我们回来了，哥哥。”

这是他们三人在1M4上曾经一起住过的地方，他们就是在这里遇到了陶轩，在这里约好要一起去探索宇宙。在那时，宇宙看起来仍像是个美丽的无穷无尽的梦境。

在这间房子里，他们组建了最初的战队，规划出了第一步迈进宇宙的计划。

也是在这间房子的地下室里，苏沐秋完成了却邪的设计和改造，制造出了人类史上第一台、也是时至今日仍然极为出色的近战类机体。

凝聚在却邪里的梦想蕴含着极大的能量，一直燃烧至今。

叶修走到车库的楼梯旁，在墙上的开关上轻轻一按，地板向两侧打开，在窗外光线的照射下隐约可见一台银白色的机体，在地下沉睡着。

苏沐橙沉默地凝视着这台机体，叶修却没犹豫太多，再按下两个键，车库的天花板向两侧滑开，而地下的机体则缓缓上升，最终停在了车库的地面上。

完全静止后，叶修揉了揉眼睛，挥开因为震动而浮在空中的灰尘，迈步上前仰望着巨大的机体。

“不坐进去试试看吗？”苏沐橙在背后问。

叶修摇摇头：“隔了这么多年，现在应该没有能量了，得先充能，还要检查各个部件运转是否正常。沐橙，来帮帮忙。”

“它终于可以飞进宇宙了。”

一番整修擦洗过后，两人有些疲倦地坐在机体脚下，苏沐橙看着夕阳，感慨道。

叶修点点头，喝了口水，抚摸着手边光滑冰凉的机甲。

“哥哥当年花了那么多时间设计它，最后还是……”

“我会让它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的，连同沐秋的份一起。”

他握拳轻轻砸了一下地面。

十年前，在为叶修设计了却邪后，苏沐秋突然灵光一闪，说有一个好办法，可以将三种属性揉合在一起，这样的机体在战场上将无人能敌。

他本就是最出色的驾驶员，又有着天才的头脑，当时叶修一点都没怀疑他能够做到。

或许是他的惊才绝艳遭到了老天的妒忌，他们一起努力了很久，直到最后这台机体接近完成时，却发生了一起爆炸事故。

那一天后，世界失去了最优秀的驾驶员，最天才的设计师，一名叫做苏沐秋的青年。被留下的是他的妹妹，他研究到一半的理论，和这台千机。

千机的存在是个秘密，就连当时和他们最熟的陶轩也不知道。苏沐秋去世后，千机便陪同他一起沉眠在了黑暗之中，直到今日。

“能量槽的事情还是暂时没法解决，我回去之后也会帮你想想办法的。总之，先送你一份临别礼物吧。”苏沐橙消沉了一会后，站起身来，恢复了平常的声调说道。

“那是什么？”

叶修看着她费力地拉开硕大的背包拉链，一点一点地剥开，疑惑地问道。

“便携虫洞发生器。”回头看到他惊讶的表情，苏沐橙笑了：“怎么，你不会想着自己开着机体一点一点飞过宇宙吧？”

“那倒不是，只是这东西……你怎么带出来的？”

“这你就别管了，我保证它也不会给我惹麻烦的。你不是都说了嘛，实际是陶轩想要让你自己离开嘉世，那这个东西大概也是他默许我带给你的。”苏沐橙拍了拍那个半米高设计精巧的机器，“我来教你设置。”

苏沐橙回去了，叶修一个人将千机又沉入地下室，随便打扫了一下房间，收拾出来一个可以干净睡觉的地方，也不讲究，就这么睡了下去。

梦里，他最后一次听到了好友的声音，那么清晰，那个声音说：“有了它，我们哪都可以去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