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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之歌

一、 宇宙内的七万七千三百个节点

却邪的后机舱盖平滑地弹出，叶修从驾驶舱内跳出来，摘掉头盔，活动了一下四肢，享受舒服的重力牵引。

刚才的对战虽然只是短短的几招交锋，但是在那之前已经进行了长时间的对峙，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令人疲惫不已。他舒展了一下身体，向停机舱与基地内部相连的大门走去，准备好好洗个澡放松一下。

走到门口时，他听到停机舱内响起新的系统语音指引，回头看去，几个停机轨道均进入了使用状态，根据舱外传来的轰隆隆的噪音判断，是分组执行其他任务的队友回来了。他没再停留，从门边拿起一包洗漱用具，走进了淋浴间。

快速结束淋浴后，他裹着浴巾走到更衣室，用手掌在扫描仪上按了一下，打开柜门，拿出自己的衣物换上。

驾驶服已经丢进了清洁筐，稍后会有专门的人来收走它。

换上那件老旧的套头T恤和牛仔裤之后，叶修立刻变成了一副懒散的模样，他拖着鞋底从更衣室走出，正好碰上其他刚从淋浴间出来的队友。

“叶哥好。”

“叶哥回来啦。”

作为队长，同时队内资格最老的人，叶修对这称呼显然非常习惯，他点点头和大家打过招呼后，走出了更衣室。

不过却不是回寝室，而是向左侧的办公室走去。刚才的任务情况，必须得先向老板汇报才行。

由于土地资源极端紧张的关系，基地的占地面积并不大，内部结构十分紧凑，主要功能部件都分布在地下，整个基地像是一枚钉子一般嵌在地壳上。

说是地壳并不十分准确，因为这里并不是地球，而是位于第三区W系第一行星，区位识别代码简称3W1。

在大宇宙时代，人类向宇宙不断扩张探索的过程中，自然地按照星系分布将已知宇宙划分出区域，这些区域中适合人类生活的行星成为了最宝贵的资源，其他行星虽然不适宜生存，但也有不少能够提供发展所需的重要资源，也是各个势力争夺的对象。

不过这样的竞争只有初期异常激烈，随着各个战队的崛起，最终的竞争权很快落入了拥有专业战力的战队手中，其他势力只得依附于各个战队，以求分一杯羹。

这样的战队，大大小小也有二十个，经过初期的争斗后，战队间最终达成了一项共同免战协议，将所有战队结成联盟，禁止内部发生战争。不过，这样的联盟也只是表面功夫，私下里的明争暗斗依然从未停止过，只不过都非常默契地避免将事态搞得太严重。

嘉世身为老牌大型战队之一，虽然近几年对外扩张速度变缓，但威严犹在，就算发生争端也只是零零星星地小打小闹。而最近，不知为何，第三区原本隶属于嘉世战队的地盘，却频频出现其他战队的机体进行挑衅。由于出现地区均在重要物资基地附近，嘉世在与对方战队进行官方交涉的同时，不得不分派战力进行防卫。

叶修走到左侧走廊第三扇门前，将手掌在门口的扫描仪上按了一下，片刻后，门无声地滑开，他走进办公室。

陶轩正在办公桌后面坐着，见叶修进来，关掉了手中的电子晶屏，微笑着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说：“辛苦了。”

叶修笑笑说：“还好。”顺着陶轩的手势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将身体深深地陷入靠垫里，从兜里摸出一包烟，向陶轩投去询问的目光。得到对方首肯后，抖出一根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将自己的面目隐藏在云雾缭绕的白烟之后。

“悠着点，现在可没那么多土壤种植烟草，你可得给我留点存货。”看着他迫不及待的样子，陶轩笑着调侃。

“哪的话，我知道你自己还有一批库存呢，别跟我抢了。”

叶修又深吸一口，在扶手旁的烟灰缸上抖落烟灰，坐直身体，直视着陶轩，开口道：“这次交战的机体是呼啸的，我们不是和他们签订了和平共处条约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陶轩皱起眉头，伤脑筋地回答：“我也不知道，照理说他们总部在5X3，离这那么远，怎么会千里迢迢跑来玩这么一出。”

叶修神色微微一动，藏在烟雾后面，没有被陶轩看见。他沉默了一会，安静地吸着烟，然后问道：“这次林敬言没有出战，他退役的消息已经落实了吗？”

“想必是，呼啸官方虽然没有说明，但若是林敬言在他们也不会这么简单就退却吧。”

叶修认同地点点头，若是林敬言那位老对手的话，今天的交战就不会这么轻松了。他在烟灰缸里按灭烟头，起身告辞。

陶轩送他出门，目送他消失在走廊拐角，才回到办公室。

叶修顺着走廊向前，一直走到拐角处拐弯，却不再向前，而是等待了一会，又拐了回去。

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电子侦察眼冰冷地注视着走廊里的动态，叶修走回更衣室，在门口打了个转又出来，却是向左转去。

他的行动虽然看似诡异，却小心地避开了安放在走廊顶部的电子眼，在监控的屏幕上，只会显示他走进了更衣室，而那之后的动向却再也看不出来。

他停在了走廊左侧第一道门前，轻轻敲了敲门，一长三短。

门很快地开了，穿着研究员白袍的苏沐橙出现在门后，将他让进房间内，门又无声地滑上。

“你回来啦。”苏沐橙开心地跟他打招呼。

他点点头，向房间内瞥了一眼，发现没有其他人，才开口：“嗯，刚回来。来跟你查个东西。”

“要查什么？不会被系统捕捉到吧？”

“不会，就是今天跃迁的坐标系，你应该有现成的记录。”

苏沐橙为难地皱起眉：“我们现在的工作日志提交后都会自动加密，要再查阅必须得跟系统提申请才行。”

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叶修也皱起了眉。一旦在系统内留下查询记录，就势必会被人发现，他现在暂时还不想这样做。

“不过呢……”苏沐橙看着他的表情，又开口道：“今天的工作日志还没提交，现在还可以看。”

这丫头，敢情是专门大喘气看他反应的。叶修苦笑了一下，催促着她打开了工作日志，很快找到了自己要查询的信息。

物理坐标系和通用的区位识别代码不同，是一组复杂的数字，通过多个维度定位生成，每一个点都是唯一的。

通过在人造虫洞内输入繁复的物理坐标系，将机体直接“人为跃迁”至目标地点，是人类在面对越来越广阔的活动范围时所创造出的移动手段。通过人造虫洞，机体可以快速移动到战场上，有效节约了时间损耗。对于战机的把握也得到了很大的帮助。

不过适宜进行跃迁的目的地在宇宙中并非遍地都是。需要严格精密地计算周边行星对于机体的引力影响，该部分区域内的物质密度也需要纳入考虑。适合做跃迁目的地的节点，在目前已知的宇宙范围内，也不过七万七千三百个而已。

苏沐橙所负责的就是对人造虫洞和机体导航程序进行编程，以便将机体送至所需的节点上，在任务完成后，机体上的导航会自动启动，通过节点重新跃迁回出发地。叶修这次来查的，是这一次跃迁所选择的节点坐标系。

核对了屏幕上所出现的数字后，叶修陷入了沉思。

数字当然无误，不然苏沐橙肯定会第一个告诉他。可是还是有一种违和感缠绕着他，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挺明显，可就是想不出是什么。

从控制室出来，叶修熟门熟路地又走回了更衣室，从柜子里拿了件之前留在这里的外套，又沿着来路回去了。

在3W1上，昼夜交替为每8小时一次，一天的长度要比人类习惯的24小时少三分之一。不过因为基本所有活动都是在基地内进行，不怎么见得到太阳，对人的生物钟影响倒是不大。基地内还沿用着24小时制，虽然和天上的太阳运动规律相悖，但却是最适合人类生活节奏的安排。

这边叶修回到寝室已经是21点多，他倒在床上翻起了最新的电子期刊，运动版略过，娱乐版略过，军事版翻了几页没看到什么新颖的话题，又往后翻到了探索版块。

探索宇宙仍然是当前整个人类种族最主要的主题，通过先锋探索队在星系寻找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然后建立基地，建立起社会架构。这是解决人口爆炸而地球资源枯竭不再适宜居住的唯一手段。

据报道一个月前探索队在最新的第十区进行探索时，遭遇了一股来历不明的袭击，已经有三家战队因前线探索队遇袭而参与了战斗，现在双方正在进行交战，战局尚不明朗。

叶修读完了第十区的探索进程，向后翻去。下一页是发生战斗区域的星图，他仔细地看着这张图，突然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虽然从单一观察点来看的话，星系内浩大的空间令行星间的相对位置变得不甚明显，很难判断距离。但是肉眼却可以记住当前视野内星图的形状，和记忆进行对比就能帮助定位。这就和人在城市里通过标志性建筑物来定位自己的位置一样。

此刻叶修发现的问题就是这种主观上的感官差异。

他今天去执行任务的位置，背景的星图和印象中的并不一样。

他从床上弹了起来，看了看时间，掏出通信器拨给了苏沐橙。

二、 双向跃迁理论

基地核心区域的餐厅一共有两个，为保证战队成员在非饭点的时间也能随时来就餐，这两个餐厅至少会有一个正在营业。

现在叶修和苏沐橙就坐在其中一个餐厅内，一边吃着薯条一边聊天。

在土地资源、尤其是土壤贫乏的情况下，种植什么类型的食物就成了人类需要考虑的一大难题。一般认为，土豆之类产量高、营养价值丰富且能够有效填饱肚子的蔬菜是第一选择，而且种植土豆并不需要太苛刻的环境要求，采摘后在低温下能保存很久，不需要多道加工工序便能食用。因而成为了现今世界最常见的食物。

按理说驾驶员应该保持健康饮食，远离油炸食品，但在周围清一色的土豆的包围下，偶尔选择种不健康的吃法也成了一种奢侈。

“我就是想知道，既然节点可以自动设置回程坐标，那么是不是等同于设置一个二次跃迁目标？”叶修把只洒了盐的薯条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问道。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苏沐橙边说边用薯条在盘子边上摆出了一个通道的图形，用一根薯条横在通道下方：“在空闲状态下的节点是这样的，机体从虫洞经过，打开了这个开关，”她用一根薯条从通道顶端划下，挑开底部那根薯条，“你看，这种情况下这个节点就可以由下方进入了。”

叶修注视着那个形似被打开的罐头一般的图形，沉吟片刻，问道：“那，这样打开的通道，可不可以再接一条通道呢？”

他在用薯条组成的通道下面又加了两根薯条，在底部也摆上一根薯条，现在这形状看起来像是摞在一起的两个杯子。

苏沐橙低头看了看，皱着眉抬起头问他：“出什么问题了？”

叶修也不打算瞒她，将自己发现星图不同的问题讲了一遍。

这一次苏沐橙思考了很久，她摆弄着已经变得冷硬的薯条，将底部打开又合上，终于开口：“这样设置确实是可行的，但是在我的端口没有权限直接检查第二层嵌套的坐标系，无法确定最后实际的位置。”

“没有关系，我已经大概知道了。”叶修拿起一根薯条，像烟一样叼在了嘴里。

苏沐橙疑惑地望向他。

“大概是呼啸的某个偏远基地附近吧。虽然不多，他们在第三区还是有一些地盘的。”他嚼着薯条，含糊不清地说。

“可是，为什么要去那里？”

叶修吞下薯条，耸耸肩：“为了资源。”

苏沐橙睁圆了眼睛。

“你也知道，现在嘉世基本没有什么开发新机体的能力，去抢地盘根本拼不过那些最近几年新崛起的战队，不然也不会现在的总基地还在第三区。”

“不过就因为是第三区，很多战队都把自己的主力抽调到前方了，总有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可以敲打的。这些地方，实在不值得损耗实力跟却邪血战，所以就很容易被侵吞。现在想来，上次的烟雨，再上次的虚空，大概也是这种情况。”

苏沐橙咬起了嘴唇：“陶轩……他明明答应过不滥用却邪进行内战……”

“没错，他答应过，可他当时答应的是沐秋。”叶修低下头，又摇摇头。“现在沐秋已经不在了，他大可以毁诺。”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叶修耸耸肩，“沐秋把却邪交给我的时候，我曾答应过他，将倾力用却邪为嘉世开拓疆土，我不想背弃这个诺言。可我也不想坐视陶轩搞鬼。”

他收起懒散坐直身体，双手交握放于桌上，认真地说：“我去找他谈谈。”

“如果他不听的话，我也可以选择不出战，和联盟直接联系。虽然并不想走到这一步……”

叶修这么说的时候，有些忧虑，毕竟现在的联盟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了，老牌战队们一个接一个地衰落，呼啸不行了，百花也不行了，老牌驾驶员们都老了，新人又后继乏力。而最活跃的两个战队，雷霆自身实力一般，全靠肖时钦的战术指挥，估计在联盟里也没什么发言权。而蓝雨最近在和桑坦星人开战，打得如火如荼，恐怕也没空管联盟内务。就算想告到联盟，也没有申诉途径。

“真要闹到联盟去，嘉世基本就完了。他是捏住了我的痛脚，知道我不愿意看沐秋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就这么毁了。”最后，他沉重地说道。

“要是哥哥还在的话……”苏沐橙托着下巴喃喃道，猛地抬起头，“啊，我突然想起来，哥哥以前给我讲过这么一个构想，叫做双向跃迁理论。”

三维空间，可以理解为拥有三个轴的空间，而时间作为一个独立的轴，穿过三维空间，从而使空间内的存在有了时间的流逝。

跃迁理论，是将三维空间中的某一个点定为目标，通过人造虫洞将物体进行传送。打比方来说，就像是将画有两个黑点的白纸折叠起来，使纸上的两个点重合在一起，从而达到瞬间传送效果。

而双向跃迁，则是在原有的跃迁理论上新增一个方向，时间。折叠起来的纸上两点不仅物理位置重叠，其中一个点沿着时间轴移动到了另一点的位置。

换句话说，双向跃迁理论，实现的是时间和空间的双向传送，俗称时空旅行。

“双向跃迁？沐秋不是说不行吗？虫洞的坐标没法设定。”

“……嗯……我回去再查查资料，哥哥当年留下了一些东西的，要是可以的话……我想先试试。”

“你能拿什么做试验，在基地乱来的话会被系统抓住的。”叶修皱眉道。“更何况，双向跃迁理论存在一个根本性的漏洞。”

“我知道，祖母悖论嘛。”

人无法改变历史，如果改变历史的话同样会改变未来。正如你试图回到60年前杀死你的祖母，会使你的存在变成悖论一般。这就导致了平行世界出现。虽然理论早已出现了不知多少年，但人类仍然无法证明平行世界的存在，也同样无法进行时空穿梭。那些所谓的只要运动速度比光速快就可以回到过去的说法，只不过是神经欺骗而已。

苏沐橙趴在桌子上，认真地说：“如果能够实现双向跃迁理论，岂不是同样证实了平行世界的存在。”

“没错，还同时解决了祖母悖论，所以我想知道，你准备怎么进行试验？”

“最近实验室在测试一种便携虫洞发生器。我准备借那个试试。”

苏沐橙的胆子要远比她看起来的大，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一旦较起劲来要比他还顽固。从苏沐秋的遗物中捡起他的各项研究数据时，她就卯足了劲要将哥哥遗留下来的那些理论逐一实现。延续哥哥在世界上存在的痕迹，就是她最大的理想。

想到这，叶修苦笑一下：“那个便携虫洞也是有使用权限的吧，你要怎么弄到手？”

苏沐橙也明快地笑笑：“就交给我吧。”

TBC